第173章 晋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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坚定回响在实验室中的, 是兰泽再熟悉不过的声音。

爱人温柔磁性的声音,曾经坚定的支撑着兰泽,从校园的流言蜚语中坚持下来, 也在过去一千个日夜里陪伴在他身边,耐心的鼓励和引导他。

每每想起,都是一段幸福到几如梦境的时光。

在屠刀和简陋昏暗的小屋中,兰泽记不清自己多少次痛到昏厥,但又因为脑海中回响起的爱人呼唤自己的声音, 咬牙撑了下来。

他不想死。

他知道,有人在等着他,有人向他许诺了一生。

但是每每当兰泽清醒过来时,却只是迎来了更加残酷的折磨。

这样生死之间反复的痛苦, 让兰泽心中的执念一遍遍加深,怨恨和不甘牢牢的刻进了魂魄中。

甚至……深刻到足以引来了鬼气。

可当兰泽再一次真切的听到爱人呼唤自己的名字时,却没有像想象中一样感到幸福, 或是放下了执念。

他愣在了实验室的门外。

白皙的手掌止不住的颤抖,却无论如何也伸不出推开大门的手。

兰泽害怕,怕自己见了心爱之人一面,就舍不得再离开。

他害怕自己心中苦苦压抑的负面情绪,那些想要和成景永生永世在一起的爱意,会变成最深重的枷锁, 将原本拥有大好人生的成景,拖进他所在的地狱中。

他爱他啊……又, 怎能如此自私。

兰泽在门外抖得几乎破碎。

可实验室内, 一门之隔的成景, 却从原本的迷茫中慢慢坚定了下来, 原本慌乱的内心平静。

成景的手掌握住门把手, 垂下的眉眼带着无限的温柔。

“兰泽,我知道是你,你回来看我了。”

成景声音柔和的问:“既然你已经来了,为什么不让我见见你?”

“是……在怨恨我吗?”

他带着愧疚,叹息着道:“对不起,小泽,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甚至因为害怕打扰你散心,我都没有确认过你的安全。要是,要是我能早点发现……”

是不是,你就不会失踪,就不会遇害?

成景无法描述当自己听到兰泽父母哽咽说出的话时,神魂是如何的动荡破碎。

他发了疯一样的去找那时的新闻,但是跟踪案件线索,每一次的报道都将事件引向不妙的境地。

悬赏的车辆和中年男人,新闻中提到的血迹和屠刀……

每一样,都让成景的魂魄如同身处地狱的火焰中,时时刻刻遭受着愧疚和痛苦的炙烤。

“无论我怎样寻找,都找不到你 ,小泽。”

成景低低的絮语:“我给所有人打过电话,问过所有可能知道你踪迹的人,甚至如果不是滨大校园忽然无法离开,我想要自己去找你。”

“我无法不控制自己向最糟糕的情况想象,可是小泽……你没有回来看过我。在此之前,一次都没有。”

成景眼带悲伤,叹息道:“我好不容易等到你,可是你却连一面都不愿意让我见你。果然,你是在怨恨我吗?”

怨恨我没有保护好你,让你受到无端的指责,又没有关心你的安全,没有及时去救你。

如果我没有将时间和自由交给你,没有沉溺于实验和学习中,而是时时刻刻关注你的情况,是不是,就能知道你失踪的事情?

是不是,就能赶在你遭受更加可怕的事之前,救回你?

兰泽面容上闪过一丝错愕,忘记了自己刚刚的混乱心情,急急出声解释:“不是的!”

不是你的错!我又怎么可能会怨你!

你是我即便身死,都放不下的执念啊……我的,成景。

话一脱口,兰泽就愣住了。

而门内的成景,眉眼带上了笑意:“小泽。”

他的声音温柔,像是以往每一次哄着自己爱人那样,像是他们从来就没有分开过。

“开门吧,小泽……让我,看看你。”

成景苦笑:“有什么,比你在一门之隔外而我却无法触碰到你,更可怕的惩罚吗?”

兰泽克制不住的颤抖,眼眸中水光潋滟,喉咙酸涩得发不出任何简单的音节。

他想要解释,想要告诉自己的爱人,忘了他,继续带着他们的梦想前行。

还没有写完的报告,还没有得出结果的实验,他们三年来的心血……

虽然他已经遗憾的无法继续亲手完成自己的梦想,见证成果公布的那一刻,但是,他的爱人可以代替他继续前行,完成他们曾经在那个阳光晴好的午后,在无人的实验室里呢喃低语的未来。

他想要说,自己已经如此丑陋,面目狰狞,所以不想让爱人看到自己如今的面容,破坏掉自己在爱人心中的美好形象。

他还有很多话想要叮嘱他的爱人,告诉他天冷加衣,照顾身体,不要再为了试验熬夜……

可是千言万语,全都涩涩的堵在喉咙中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
兰泽泪眸破碎,神魂剧烈摇动。

成景还在一声声温柔的呼唤着爱人的名字。

“只要是和你在一起。”

他忽然笑了起来,低垂的眉眼带着坚定的温柔:“地狱也去得。”

短短一句,却是压垮兰泽本就脆弱心防的最后一击。

刹那间,防线全线崩塌,节节败退。

柔软的心脏在丑陋狰狞的血骷髅胸膛中,剧烈而有力的跳动。

兰泽终于再一次鼓起勇气,伸出手,落在实验室大门上,轻轻拧动门把手。

“咔……嚓。”

大门缓缓推开。

成景抬起头,静静的屏息,等待着爱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,止不住的笑意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和喜悦。

门外,青年穿着离别时的那身衣服,长身而立,光风霁月,带着学者沉稳的书卷气。

成景的喉结滚了滚,原本想要说出的话,忽然就哽在了喉咙间。

他眨了眨眼,却满眼都是模糊的水光。

兰泽艰难的勾起唇角,试图露出一个笑容,向久别重逢的爱人笑出来。

可眼泪却先一步从眼眶中喷薄而出。

那滴堆积在兰泽眼角的血泪,沿着他的脸颊缓缓流淌下。

“成……景。”

兰泽哽咽:“我回来了。”

成景张开双臂,上前两步温柔的将爱人拥入怀中。

但平日里温润淡薄的人,此时却像是凶狠的狮子,牢牢的将失而复得的爱人禁锢在自己的怀抱中,力道之大,几乎要把兰泽揉碎,将自己的胸膛剖开,将挚爱放在自己的血肉中密不透风的保护起来,不让任何人或事物再有机会伤及他分毫。

即便是再漠然不关心物质世俗的学者,也有强硬凶狠的另一面。为了所爱之人,他愿意一力挡下所有的危险。

兰泽撞入温热的胸膛,熟悉的温度让他以往的记忆瞬间翻涌而上。

美好与希望,冲刷着含恨而死的魂魄满心的怨恨不甘。

他颤抖着长长的眼睫,血泪破碎沾染在睫毛上,然后缓缓阖上眼眸,放任自己被爱人的体温重新温暖。

“成景……”

死亡的绝望中,你是唯一指引我的光芒。

鬼气翻涌,血海奔腾,一张张狰狞的鬼面从地面身处枯骨手臂,想要将人间拉进地狱。

死尸骸骨在楼栋中游走,黑暗的滨大校园沦落为恶鬼的游乐场,学生们瑟瑟发抖,满心惊恐。

而被死亡相隔的恋人,终于重新拥抱住对方。

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隔他们气息交融间的轻吻,生与死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。

……

只是,在气氛缱绻的实验室里,还有一个躲在柜子里的张无病。

他都眼一闭,牙一咬,做好了在那个青年自寻死路的时候冲出去救他的准备了,结果没想到,画风急转直下,原本的恐怖现场,变成了诉说爱意的久别重逢。

导演张无病目瞪口呆。

导演张无病眼神死:没有恋爱经验真是对不住,这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。

他心累的叹了口气,整个人软软的在柜子里松懈下来。

但就是这一点轻微的响动,却被实验室门前的兰泽捕捉到了。

兰泽警惕的抬头看向四周,担忧是什么存在来打扰他与成景的重逢。

“是谁?”兰泽问道。

瞬间,张无病汗毛都立起来了。

因为角度问题,他根本看不见在柜子背面的兰泽,只能凭借着声音来判断外面的情况,自然也就不知道,他以为会伤人的厉鬼,正是在他那个诡异梦境中救了他的青年。

张无病心脏颤颤,暗自叫苦,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两巴掌,让自己这么不小心。

他惶恐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出去,说不定还能博得一线生机,万一那个厉鬼心情好呢?

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幼稚的想法。

不不不,哪有心情好的厉鬼?他又不是他燕哥,可以用物理手段让厉鬼“心情好”,也不是井小宝那种对“心情好”有完全不同定义的。

他要是真就这么出去了,怕不是要被外面的鬼撕成碎片了。

但如果一直待在这里,等那厉鬼找过来……

毕竟实验室就这么大,如果厉鬼知道他在实验室里,有心想要找到他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。

只是想想那种等待死亡的过程,都已经足够让张无病窒息的了。

他的内心天人交战,欲哭无泪,疯狂呼叫着燕时洵的名字。

下一刻,就像是燕时洵听到了来自他的求助一样。

“没想到,竟然还有活人在这里。”

燕时洵的声音,从实验室外面传进来,带着年轻的锐利感。

原本怂得和个狗子一样的张无病,瞬间眼睛锃亮,激动得简直想要呜呜哭出来。

但是他忽略了,此时从外面传来的燕时洵的声音,和他印象中熟悉的声音相比,有丝丝不同。

年轻的燕时洵迈开长腿,漫不经心的一甩手中树枝上挂着的血水碎肉,从走廊的尽头走过来。

“我本以为,鬼气的最中心应该是与地府有关的厉鬼。但是看这副样子……”

燕时洵看着站在实验室门前的两人,唇边勾起笑意,嗤道:“新丧鬼。”

成景警惕的将兰泽挡在自己的身后,阻隔在兰泽与来者之间。

他虽然不认识燕时洵,但是他能够看出来这人的危险性。

白金色的外套上血迹斑驳,手中简陋的树枝却像是锋利的长剑,滴滴答答的血液从上面流淌下来,在走廊中留下一路痕迹。

来者气势惊人,手中掐诀,像是随时都在准备着驱邪捉鬼。

再联系到如今爱人已经成为鬼魂的事实……成景的心脏向下坠了坠。

但是不等成景问出口,来者就率先开了口。

“我对你身后那个新丧鬼不感兴趣,也无意插手其他人的因果。”

年轻的燕时洵扬了扬线条利落的下颔,向成景问道:“倒是你,需要我救你出来吗。”

“不用。”成景警惕道:“当做没有看到我们就好。”

年轻的燕时洵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。

他旁边的张无病却有些着急:“燕哥,那个人被恶鬼劫持了,真的不救他吗?”

“没听他自己说不需要吗。”

燕时洵随口道:“我看着像那种热心肠的好人吗?别人不需要也一定要帮忙?那叫帮倒忙才对。”

“这是他自己的选择……”

年轻的燕时洵平静将目光投向成景,与他遥遥对视:“所以造成的后果,由他自己一力承担。”

“不过,新丧鬼,我有话要问你。”

燕时洵越过成景,看向他身后的兰泽,眸光锐利如刀:“滨大的鬼气,是怎么回事?”

与不认识燕时洵的成景不同,兰泽是见过燕时洵的。

他记得很清楚,他追踪者那个中年人一直到公路上,鬼气滋养着残躯,让他在与鬼气彻底融合的一瞬间,获得了鬼气的力量起尸,怨恨驱使着他生生掐断了中年人的脖颈。

车辆失控,撞翻在路边。

与此同时,鬼气生效,中年人断气的瞬间,死气如同一颗敲定进方位的钉子,将阴路牢牢固定在了公路上。

中年人的尸体连同车辆都被拉进阴路,永困地狱。

同样被困住的,还有莫名其妙也被拉进了阴路的车队。

在死亡之前对鬼神之说没有一点了解的兰泽,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救下车队。

他虽然因为鬼气而获得了力量,但同时他也很清楚的意识到,自己被鬼气抓住了。

他融身于黑暗的深渊,淹没于恶鬼地狱中,看不到得救的希望。

但也因此,兰泽才知道,阴路上正有磅礴看不到尽头的恶鬼和阴差在前行,它们会毫不留情的杀死所有阻挡它们道路的生人。

情急之下,兰泽只能强行将车队拦下。

就算这些人会因为车祸而受伤,但总算还有一线生机可言。可如果真的撞上了阴兵过境,那就必死无疑。

在拦在车前时,透过车玻璃,兰泽看到了一道令他警惕的身影。

……不,是两道。

俊容锐利的青年用惊愕的眼神看着他,似乎想要说什么。

而青年身边另一道高大的身影,却令兰泽连魂魄深处都传来敬畏之意。

明明他已经与鬼气相融,在鬼气吞没他的同时也获得了鬼气庞大的力量,但是在对上那道高大身影的时候,他还是感觉自己是如此的渺小。

那一瞬间,兰泽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审判台下的犯人,沉重的威压让他甚至不敢抬头直视上方那人,只能忐忑的等待从上方传来的声音,审判自己一生的善恶曲直。

魂魄一览无余。

那种被一眼看透的感觉,让兰泽心生畏惧,甚至差一点想要转身退避。

而在慌乱之中,他也因此而坚定了自己要立刻赶往爱人身边的想法。

但是兰泽没有想到,他在滨大校园中,又一次看到了那两道身影。

他担忧那两人是为了阻碍自己而来,所以任由鬼气翻涌,自己则趁机前来寻找成景。

可……

兰泽看向燕时洵,心中的绝望和痛苦丝丝缕缕的漫上来。

这个人还是找到了他。

他会被杀死吗?就像他生前偶尔看过的那些电影一样。

毕竟人鬼殊途,他又做了这样的事情,对滨大校园内的生命造成了威胁。

这人不会放过自己吧……

“我一开始以为是棺材大讲堂出了问题,下面镇压的东西跑了出来。但是这鬼气已经浓郁到和地府无异了。”

年轻的燕时洵直视着兰泽,一字一句的平静问道:“是你带来了这些鬼气,而它们不仅构筑了虚假的世界,还在向现实渗透,危及上万人的生命与神魂。”

“如果这些人因你而死,那你要背负的因果,恐怕够你待在地狱里还个几千年的。”

燕时洵上下扫视了兰泽一眼,看出了兰泽的魂魄也在逐渐被鬼气罪孽污染,变得浑浊。

但是这原本,却是一个纯白没有做下过罪孽的魂魄,本来应该被阴差接引去投胎。

“你原本还有可以投胎的可能,别自己做出错误的决定,让自己在接下来的几千年里悔恨痛苦。”

年轻的燕时洵平静劝道:“你现在挽救还来得及。”

解铃还须系铃人。

既然是这个青年带来的鬼气,那解决的方法就还在他身上。

并且,在走过来的一路上,燕时洵也发现了一件事。

——张无病这家伙,堪称是自动导航系统啊。

实验大楼作为整个校园鬼气最浓郁的地方,在燕时洵和张无病踏进大门之后,就发现整个地面都像是沼泽般粘稠宣软,如果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一脚踩进去,就会被鬼气生生吞没,拉进血海地狱之下。

要不是燕时洵手中时刻掐着法决,警惕着四周的危机,他和张无病此时就已经是血海中的两具枯骨了。

在由张无病带路走过来的时候,越向前,鬼气就越发浓厚,而挡在他们前方的厉鬼死尸也就越多。

年轻的燕时洵随手抄起什么东西就都当做武器,厉鬼死尸一个个倒在他们身后,血液碎肉喷溅得满墙满棚都是,像是凶杀现场一般骇人。

最终,张无病却将他引导到了这间实验室门口。

鉴于张无病的“丰功伟绩”,再加上他能够感知到未来的“自己”在向这里靠近,所以年轻的燕时洵可以确定,眼前的新丧鬼就是解决一切的关键。

更何况,新丧鬼身上的鬼气之强大浓郁,已经完全脱离他本应该的新丧身份,怪异而显眼。

年轻的燕时洵想要在未来的“自己”赶来之前就解决好这一切,这样,就有时间留给他和未来的“自己”了。

并且最重要的是……胜负欲!

能够赢过未来的“自己”,让年轻的燕时洵光是想想就心情很好。

但是这种愉快的心情没有持续两秒,他就忽然从那新丧鬼面容上的神情中意识到——“你认识我。”

燕时洵眉头微皱:“你见过我这张脸,不,你知道我所拥有的能力,所以你在畏惧我会驱鬼。”

“但是我很确定,我没有见过你。”

燕时洵的大脑转得飞快,几乎是话音出口,他便立刻反应了过来,笃定道:“你见到的是未来的‘我’。”

“你死亡的时间不是我所在的时间,而是与未来的‘我’在同一个时空。”

燕时洵豁然开朗:“所以鬼气才没有影响我缩在的时间,而是对未来的时空危机更大,而未来的“我”会回到这个时间点,也是因为你。”

虽然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回事,但是年轻的燕时洵迅速猜测出了完整的真相。

新丧鬼死亡在未来,因为执念而回到滨大,却因为潜意识中想要活着见到故人的想法,而让时间与现实分割成两部分,鬼气构筑的世界封印了非现实的时间。

但未来的“自己”追踪新丧鬼而来,也被卷入了鬼气构筑的世界。

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新丧鬼掌控了堪比地府的浓郁鬼气,但是鬼气构筑的世界却以新丧鬼的意志为改变,回溯了时间,将过去某一时间节点凝固。

恰好,他就是滨大的学生,在过去也存在着记忆。

所以这个时间节点,因为未来的“自己”进入了鬼气世界,而被影响,确定在了“自己”记忆中最深刻的时间节点。

也就是……现在的自己。

年轻的燕时洵思绪飞快,碎片一块块拼凑,迅速接近真相。

这也就解释了,为什么除了他和张无病以外的所有学生,都只是以魂魄的形式被拽进了鬼气世界,而他和张无病却是活生生的人。

因为未来的“自己”就在这里。

……等等。

如果按照这个推断,那未来的张无病应该也被拉进了鬼气世界,跟着新丧鬼而来。

未来的“自己”为什么会和张无病在一处?他们只是普通的舍友关系而已,只要更换寝室或者毕业,他不认为自己会继续与张无病共处。

所以,还有什么原因能够让他们有联系?难不成是这堪比自动导航的神奇体质吗?

年轻的燕时洵疑惑的将目光投向旁边的张无病。

张无病茫然的眨了眨眼,歪了歪头:“???”

而站在对面的兰泽惊愕。

他没想到,他一句话都没有解释,燕时洵就已经推断出了所有的真相。

可……

兰泽抿了抿唇,低声道:“我做不到。”

“……抱歉。”

柔软的发丝散落下来,挡住了兰泽的眼眸,他显出一丝挫败的神情:“我早已经身陷地狱,自救不得。”

“又……怎么能救别人。”

“我不知道这些鬼气应该如何驱除。”

兰泽眼眸中带着一丝迷茫:“我死亡的时候,刚好遇到了一整队恶鬼阴差。等我在反应过来的时候,就已经和鬼气融为一体,我和那些恶鬼阴差,变成了同一个目的地。”

“可是,我还有想要见到的人,我不能就这样和他们一起离开。”

兰泽说着,与成景十指相扣的手掌握得更紧了。

“我有自私的心,是我带来了危险,如果你要因此而惩罚我,我没有任何异议。”

含恨而死的鬼魂心中执念未消,横跨了整个滨海市前来寻找自己的爱人,执念之深,情感之重,甚至连阴森地府也随之调动,阴路随着鬼魂的步伐而行,从郊区到公路,又从公路到滨海大学。

可是,当鬼魂见到了所爱之人,心意圆满,于是执念自然消退。

原本能够引领动阴路的力量,也就因此而消散了。

一直撑着兰泽走到这里的那股强大力量,已经在与成景相见的那一瞬间,荡然无存。

此时他也只是被困于鬼气中无法自救的亡魂,无法给予燕时洵帮助,让阴路重新被带领着离开滨海大学。

兰泽看着燕时洵,心中愧疚。

成景紧紧握住爱人的手掌,想要给他一丝支撑的力量。

源源不断的热量顺着手掌传递过去,让兰泽本来惶惶的心也重新安定了下来。

他转过头,向爱人露出一丝笑颜。

年轻的燕时洵看着两人在自己眼前的互动,皱了皱眉。

拜把子兄弟吗?缠绕在他们身上的因果可是够深的。

但那是别人的私事,燕时洵没有插手的兴趣。

况且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,比起斥责已经成为了定局的事情,更重要的是解决危机。

年轻的燕时洵侧首看向窗户外面。

沉入黑暗的滨大校园,此时已经被鬼气彻底占据。

所见之处,恶鬼横行。

原本坚硬的地面全部变成了血腥的沼泽,一具具尸骸从血海中攀爬出来,从道路上向各个建筑物中爬去。

四处都传来惊恐的喊叫。

即便隔得很远,但依旧能够从风中送来的声音中,知道那些人是如何的恐惧并且祈祷有人能够来救他们。

即便年轻的燕时洵知道这里不是现实,那些魂魄即便死在这里,现实中也可能不会受到致命的伤害,但那一声声的惨叫,还是让他无法忽视。

在本来引领着鬼气的新丧鬼已经失去了引领作用的现在,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扼制鬼气继续蔓延侵蚀滨大校园?

年轻的燕时洵思维转得飞快,他曾读过的浩如烟海的经史典籍,曾在行走河山时见过的场景,李乘云向他说过的每一句话……所有的一幕幕都迅速在他的脑海中浮现翻过,他试图从中找出能够对应此时危机的方法。

但下一秒,年轻的燕时洵眼眸一厉,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,迅速转身向另一侧的走廊看去。

在所有人和鬼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,年轻的燕时洵身姿敏捷的直接冲了出去,低声念着符咒的同时,金色的文字一圈圈的浮现在他手中的树枝上,让原本脆弱的树枝变成了最锋利的武器。

他手中的树枝迅速指向走廊的转弯处,眸光雪亮如刀。

破空声嗡鸣不止,令见者心惊。

但……

“锵——!”

金色的光芒像是涟漪般一圈圈荡开,带着十足的力道挥过去的树枝竟然被另一侧的什么东西挡了下来。

原本在符咒加持下的坚硬树枝,竟然就这样一寸寸折断,在年轻的燕时洵眼前化为齑粉。

他磨了磨牙,不甘心的抬眸向一侧看去。

燕时洵微微挑眉,正看着他微笑。

面色从容。

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。

“没想到竟然能够见到过去的自己,大道之下,无奇不有啊。”

墨色的大衣随着燕时洵抬手阻隔的动作而飞扬在空中,衣角烈烈翻滚,气势惊人。

燕时洵的目光从面前这张年轻的面容上一寸寸滑过,感叹般道:“正如我所猜测的,就算鬼气遮蔽了你卜算的力量,你还是能够用其他方法找到这里。”

“借用了我们之间的吸引力吗?还是。”

燕时洵抬眸看着从另一侧走廊的远处跑过来的张无病,眼中带着了然:“小病的体质。”

年轻的燕时洵见一击不中,也不再试图攻击。

他随手将手中残余的树枝扔掉,冷哼道:“没想到未来的我竟然真的和张无病那个小傻子关系不错。小病——这是什么鬼称呼。”

“燕哥!”

张无病从远处焦急的跑过来,就看到原本他熟悉的燕时洵背对着他站在走廊转角处,像是在和另外一侧的人交谈。

等他再多跑几步,逐渐开阔的视野中,竟然出现了另外一张燕时洵的脸!

虽然那个燕时洵显得更加镇定,像是激流沉淀后的厚重。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更加成熟,黑衬衫与墨色大衣带来强大不容冒犯的气场。

但是那就是与燕时洵一模一样的脸。

利剑归了鞘,却更加让人恐惧于他的锋利。

张无病还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,脚步就先他一步急急的急刹车,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。

引得几人都向他看去。

张无病呆滞: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为什么有两个燕哥这是真假美猴王片场吗……

他的脑子木木的,已经转不动了。

但是两个相对而站的燕时洵,却早已经看透一切。

年轻的燕时洵漫不经心从张无病身上收回目光,他用挑剔的目光看向未来的自己,眼眸锋利而明亮。

像是无鞘的刀,凛冽不可靠近。

“真是让我失望啊,没想到以后的我竟然会变成一个废物吗?连这种东西都处理不好,还让鬼气跑来了我这边,影响了整个校园。”

年轻的燕时洵嗤笑,毫不留情的吐出两个音节:“无能。”

燕时洵对过去的自己倒是知之甚悉,他看着这张镜子里看过无数次,却要更加锋芒毕露的俊容,轻轻笑了起来。

“那厉害的过去的我,你想到解决的方法了吗?”

燕时洵挑了挑眉,作势欲走:“既然你可以,那我就走了,这里就交给你了。”

“哦对了,你大概还不知道。”

燕时洵微笑,笑意不达眼底:“地府坍塌,恶鬼出逃,整个地狱的恶鬼与鬼气都在这里。如果你不能及时制止的话,那些东西很快就会从地底蔓延上来。到那时候,被影响的就不是滨海大学,而是整个滨海市了。”

“加油。”

燕时洵毫无情绪和温度的“鼓励”年轻的自己。

——只是无论是听上去还是世界来看,都更像是嘲讽和对刚才那句“无能”的反击。

燕时洵:我这个人从不记仇,因为我一般有仇当场报:)

年轻的燕时洵:“…………”

“艹!”

他恶狠狠的骂了一句,磨了磨牙,看着燕时洵的眼神都刀一样锋利:“你故意的。”

燕时洵假笑:“不,我无能。”

年轻的燕时洵:“…………”

燕时洵身边的邺澧:“…………”

邺澧看起来整个人都木了。

他的目光从两张极为相似的面容上划过,几次欲言又止,神情复杂。

但最后还是强制让自己站在原地,什么都没有做。

如果是其他人骂他的驱鬼者,他一定会让对方后悔。

但……现在的问题,是“燕时洵”在骂燕时洵。

这要让他怎么做?

邺澧缓缓眨了下眼眸,在两个燕时洵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中,默默后退了一步,将战场让给他们。

年轻的燕时洵看起来真的被燕时洵气到了,他万万没想到,未来的“自己”竟然会是这样的性格。

他还想要再说什么,但很快就强制自己调整好了情绪,一秒从愤怒变得冷静。

燕时洵挑了挑眉,姿态从容。

所以他才根本不担忧后果的说这话啊,也因此才没有第一时间与过去的“自己”见面。

年轻的自己太锋利了,如果被他算成是敌人,增加的阻力可不是一星半点。

而现在这样,让年轻的自己自行找到真相,却会让对方成为自己的助力。

因为燕时洵知道。

——他从未变过的一件事,就是他对于普通人的责任感。

不算卦看风水,只于危难中捉鬼驱邪,将身处险境中绝望的生命拉上来。

一旦过去的自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,那解决问题拯救生命,就会压倒一切,变成第一要务。

他会与他合作的。

燕时洵微笑,看着年轻的自己,心中笃定。

“你都知道什么,告诉我。”

年轻的燕时洵眸光沉沉:“现在鬼气还只是在鬼气构筑的世界里,但如果找不到将鬼气重新塞回地府或是引导到无人处的方法,那鬼气势必以此为中心,向现实泄露。”

而滨海大学校园,身处滨海市市中心。

到那时,整个滨海市上千万人口都会被鬼气侵蚀,在恐惧和尖叫声中,被恶鬼生生拖进地狱。

人间与地狱,再也没有界限。

这一场浩劫中,会有无数生命死去,无数个家庭支离破碎。

燕时洵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。

在一切开始之前……他会拦截下所有恶鬼与鬼气!

燕时洵注视着过去的自己,眼眸深邃:“我本身,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。”

“也是你本身。”

恶鬼入骨相。

以人身,承载鬼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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