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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一十三章 再上经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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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,归家。
围堵在官府衙门的小老板姓,已经陆续四散。但,城里的跑马,天上的禽鸟,却没有因为夜已深去而减少丝毫,甚至越来越多,来往间越来越频繁。
传来的急讯,也越发让人不得平静。
于未时…
一千三百里外的塔罗洲头起火。连绵百十里的大火,遮天蔽日,焚尽了八十里的卡萨盆林。而原本退守在卡萨盆林里的十数脉纯阳分支,在大火过后,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们的踪迹。生不见人,死不见死,这是连日来,徘徊在南域江湖上的无尽恐惧。
申时三刻,毒蛇领、沌口、菊都门,等六地六十三脉纯阳分支,闻讯以后,同时乍起。他们选择没有北上,而是南下。根据各地谋者推算,这些人是已经被那头猛虎手段吓破鼠胆了咯。这次他们南下,不出意外的话,应该就是和日前叛出仙行的三十八脉纯阳分支汇合了。
而南域事起至今,该传的讯报早就传散到了大唐上下,每一个角落。可自始至终,天下道修的鼻祖门庭,仙行纯阳宫都没做出过任何实质性的回应,就更莫提那出兵南下救援的事情了。这给人感觉,就像是在示弱,却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,让人捉摸到其中的动机…
至于,大唐京都的反应,就更值得让人深思了。两日前,金銮殿颁纸,遣派文官重臣,礼部侍郎的冯书文,携皇命与厚礼千车,领文武官员百人,南下赴宴。今日酉时一刻,这队朝廷人马已过南北断崖沟,进入南域境内。
深思,不解。
南域事起,官府重启,清缴军方旁系。弑杀江湖,传信天下,邀各方豪杰共聚元宵赏月夜。这一环一套一环的惊天大事,虽说都还没到明目张胆造反的那一步。往细里说,那也都是作为一方王侯,情理之内的施政手段。但,若往模糊里说,这事可就大了。这位深藏在岳阳城里的王爷,到底心里想着什么,那可是路人皆知的事情!
藏刀已经出鞘一截,正在映月蓄寒光。
只待他日契机一线,南军北伐,就是血洗京都一刻。这是必然得事情!谁都不会怀疑这个结果与过程…
但,在这么一个严峻的背景前提下。大唐国主,金銮殿上的那位天子,居然仍不为所动,还派出礼官前来贺喜。这样的举动,就已经不能用简简单单的反常来形容了。十二年前,他遣军南缴,杀尽南域数千万里异类,唯独把一条抛弃妻儿的半死老狗,丢在岳阳,苟活至今。十二年后,老狗元气恢复,爪牙之利似更胜当年,即将要血洗前耻,入局反叛。就再这个时候,这位国主却给这条老狗,抛去一块肥肉…
是挑衅?是鼓励?
底是是心有雄狮万万,不惧蝼蚁撼山的信心?还是通天塔里那位,站在人间之巅的国师,要借机做些什么事情?又或者是某些人,在图谋着某些利益所然?
总而言之,这么一步莫名其妙的落子,是让多少人儿想破了脑袋,都想不出一个明白来?
真是莫名其妙…
或许,这就是局外人和局内人,以及布局人的层次区别了。高度不一样,看到的东西,必然也不会相同了。
只不过,有一点它们是共通的…
那就数无利不起早,苍蝇不叮无缝蛋。无论动与不动,落不落子。只要你是在棋局当中,那到最后时刻,所有人都会有自己的图谋。或大或小,或生或死,或借刀杀人,围魏救赵,又或金蝉脱壳别的什么…
这是目的所向。
只是现在没人能看得到罢了…
月落,日起。
正月十四,晨。
东边战,西边杀,南北两头跑。
连日来所发生的事情,是多如狗毛。直让人把手脚并用,逐个去掰着数也数不清楚。以至于几日前,北下南来的那痞子,还有他整出的那些个荒唐事。也就传着传着,混着其他个江湖朝堂事,成了酒肆食府里头的,茶余饭后闲谈。
凡尘世间,其实就这样。
无论你曾经做过的事情,有多么的惊天动地。总会随着时间和新鲜事物的涌现,被人逐渐淡忘。而在明日即将发生的大事面前,过往曾发生的事情,也都不算是个事了…
暖风拂阳,轻吹岳阳浪。
瀛水河上,红布飘飘。数不尽的工匠,在那个遮天蔽日的篷子底下,担担抬抬,进进出出。商船渔船停泊两岸十数里,是生生压下了这段水路的河浪滔滔。北城码头上的商号,也在别无他法之下,陆续走入附近的酒楼茶社,喝着闷酒,默默算计着心里的盈亏。
自昨日正午起,南域八方,最早启程的那批江湖势力,已经相继抵达岳阳城。接下来,陆陆续续入城的江湖豪客,商界豪绅,寒士大家等名流人士,就越来越多了。就如昨日瀛水码头上的那位家仆推断的那般,这南来的人啊,就没有断续过。大小官道都开始呈现堵塞的趋势…
对于这些宛如过江之鲤,突然涌入岳阳城的各方名流,城中客栈酒家的掌柜们,当然是笑得合不拢嘴啰。江湖潮涌,他们暂时还见不着这水深与险恶,自然也就乐在其中了。厢房客满,酒楼缺席,无论是房价,还是物价,随之水涨船高,比之往日涨起了足足十倍有余。这还只是有价无市的市场价格…
这就是铜臭的味儿…
日起东方,拂照问天大山。
作为天下寒士的圣地,它所承载的,是天下儒家正统的意志。不为江湖朝堂事,只论天下苍生昌盛正道,这就是它的伟大之处。所以,无论有事没事,只要是入得了这岳阳城的读书人,总得到这拜上一拜,才能显得尊师重道之礼。
故此,自昨日起,前来拜山的各路文人雅士,智学名家,也就随着岳阳的喧嚣,渐渐捂热这座绿意匆匆的大山了。而山顶小竹屋的两个大窟窿,也在昨日被问天的杂役修补好。这时,一抹青衫推开竹门,由竹屋走出…
是夏寻。
今日芍药到七星院接西瓜的时间,比往日早上许多,天刚亮没多久她就出发了。所以夏寻出现在问天山的时间,也早上那么点。
无它,这只是羞涩使然。
数日前的夏渊大闹问天山,是闹得满城风雨,人尽皆知。而,连日来问天的访客,自然而然地,总会把这事八卦在嘴边上。脸皮子薄如蝉翼的姑娘家,又哪里受得了这么多审视的目光呀?所以,也就只好早点去把人接来,而后自个乖乖待在小竹屋里头,闭门不出咯…
“啧啧…”
“就这小子啊?”
“可不就他么。”
“样子长得还不错,但这身子也太单薄了吧?”
“听说他是北茫那位太傅的独孙,谋高得很了。”
“哎呦,这倒是使得。”
“诶,使不得,使不得,岳阳这事八成和他家子有关,这大逆不道的事情,挨到这问天就不好看咯…”
“嗯,你说得也对哦。”
“真不知道智师他老人家打的是什么算盘,咋就答应这门亲事了哩。”
“嘘,说话小声点,他要过来了…”
“……”
这不,夏寻才刚顺着登山道走下来。眼光子尖的人儿,一下子便把他给认出来了。他这一路走啊,周遭前来拜山的路人甲乙,就是一路的指指点点,说三道四。就差没上前来抓着他仔细打量了。幸好芍药没跟在后头,否则呀,指不定就得被这些八卦的穷酸学士,给闲言闲语出眼泪哗哗来的。
“……”
不理会,净当清风撩耳,一路疾走。
夏寻下到山腰后,没去别的地方,直径就走入了经楼。这里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了,所以他的突然出现,是无论如何都会在引起一番打量。仍不理会,和楼梯口的几位守经人吱声几句后,夏寻便疾步走上了二层…
“哎呦,这灾星怎么跑这来了。”
“芍药那小妮子咋没跟他屁股后头啊?”
“……”
或许是近日问天山上的访客实在太多,导致问天长者应接不暇的原因。今日的在经楼二层,抄抄写写的儒者并不多。东一戳,西两位,加加埋埋也就那么八号人儿。而且,都很眼熟。好像就是几日前,夏渊大闹问天山时,站在曹阁主身后的八位老儒了吧。
“难道是闹别扭了?”
“哎呦,这可是大喜事咯。”
“……”
见来者上楼,二层里头的几位老儒,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动作,抬起头来,往楼梯口看去。而,坐在右侧的三位下棋老儒,更是把不住嘴巴,立马就叨叨起来了。
“诸位先生安好。”
夏寻非常礼貌地朝着场间三个坐着儒者的方位,分别鞠下一躬,行下一晚辈礼。尔后恭敬地说道:“晚辈来看些书,并无打搅之心。若扰了诸位先生的清净,还请多多见谅才好。”
“……”
稍皱眉头,八位老儒就这么狐疑地看着夏寻,心里嘀咕着这小子的葫芦里又装着什么坏东西…
等了一阵子,夏寻见没人搭理他,他也不再多费口舌了,迈步就走向场间中央最显眼的三格书架…
“要不要轰他走?”
看着那拿起书册,就埋头翻阅起来的夏寻,东侧正在抄写的老儒,瞥眼西侧下棋的三位老儒,问去。而观棋的老儒,则摆了摆手,瘪着老嘴皮子说道:“咱们还是得讲道理…”
“既然,他过了三问,那就有资格看这儿的书了。要赶他走,咱们就是无理取闹咯。”
“话不能这么说。”
手执黑棋的老儒,摇摇头,否定了前者的说法。肃声道:“无事不登三宝殿,这灾星翘起尾巴,咱们问天就得遭罪。这事,我们还是得好好斟酌…”
“嗯…”
“你说的也对哦…”
观棋的老儒,似乎觉得这话在理,轻轻点头:“那我就去盯着他。要他有啥歪心思,我就立马把他扔出去。”
“额……”
说做就做,这老儒真就一手把起桌上的青色竹简,一手搬起屁股坐着的凳子,走到夏寻正在看书的书架侧边,再一屁股就坐下了。
目不转睛,两眼大瞪,就恰似一尊活着的守门雕像,严肃地盯着夏寻…
这一下子,夏寻是被这些老儒们的夸张作态,给整出了冷汗来了。不就看个书,至这防贼一样,拉起架子来么?
“……”
不过,话又说回来了。
这些老儒,老是老了些,但该有的眼光,还是有的。而,事实也确实如此…
经楼二层的书,虽说夏寻还未完全看去一遍。但凭他的学识,以及知道遮天的解法后。现在其实看与不看,于他而言区别已经不大了。所以啊,无事不登三宝殿。如果,他今日来这,真的只是为了翻翻这三个架子里的书册,那就真是闲得心慌慌,没事找事做的咯。
也所以呀,既然登了这殿,他必然就会有事相求。只是,他要求事的人,还没有出现罢了。没出现,也就只好找个借口等着咯…
静悄悄…
翻书的翻书,抄书的抄书,盯人下棋,依旧如斯。刚盛起不多的**味,随着时间流逝,慢慢地也就消散不见了。宽敞的经楼二层,又徘徊起了淡淡的书香气息。
没有鸟语花香,没有焚香雅致。
但,这里却是一个很容易,便能让人平下心儿的地方。两耳不闻窗外事,亦不见有凡尘困扰。只要随手翻开一本书册,无论内容是否悦目,你都能进入到一个忘我的空间里头,细细地去思考、斟酌、冥想。
或许,这就是这个文人圣地,经过千百年孕养,所陶冶出来的儒者道韵吧…
莎…
书页轻翻,如溪水幽幽缓流,拂过人儿心肺。
夏寻今日看书,看得出奇的慢。短短千字一页,他花费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长,方才翻过。给人感觉,他并不是在看书,而是在对着一本书发呆。
以至于,都不知道过了多久。搬来凳子,监视在一旁的老儒,都已经盯懵了眼睛,快要打起呼噜来咯。夏寻手中的书册,还没翻过一半…
“哒…哒…”
“……”
也就是这个时候,终于有人来了。
脚步稳健,不急不缓,是由楼下来的。长发及腰,面容峻肃,一把墨玉竹简挽在后腰间。这就是夏寻今儿要等的人了。
“……”
清冷。
走出楼梯口后,曹阁主只是象征性地瞟了夏寻这边一眼,话也不说一声。便把夏寻当作了空气一般,直径走回到了他日常读书的位置上去。
燃细火煮水,抓一把嫩叶入壶,慢熬几缕青茶香。书架旁的夏寻缓缓合上手中书册,放回原位。尔后,迈起步子,就朝着曹阁主的位置走去了…
“恩?”
打着瞌睡的老儒,微微睁开眼帘。四周忙活着的其余七位老先生,也都再次相继放下了手中事情,侧眼看去。
“阁主,好。”
夏寻来到曹阁主的身侧,稍稍躬身,行下一礼。而,曹阁主则只是不着痕迹地,稍稍瞟了他一眼。尔后,右手伸出两指,轻轻地敲了敲竹桌,以示回应。再淡淡说道:“每次你来这,都不会有好事情发生。我想今日也一样吧?”
“呵呵…”
夏寻重新站直身子,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。
接着,他便坐到了曹阁主的对桌。拿起泡开的茶壶,往茶盘上的两只空杯,倒入茶水。一杯递到到阁主的桌前,一杯放到自己的面前。这时,他方才接过曹阁主的话,淡淡说道:“祸兮福所倚,福兮祸所伏。很多事情,不到最后一刻,没人能说得它是好,还是坏的。”
“那你是想做好事还是坏事?”曹阁主道。
夏寻傻笑依旧味儿清淡,道:“智爷爷只是让我来和你下一盘棋。”
“……”
曹阁主无声地掀起一道,嘲笑似的冷笑。
“真的只是下棋吗?”
“真亦假來假亦真。”
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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