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私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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==第十七章==

“快拉走!”纪妈妈忙催促。

待秋三娘被丫鬟强制拉走后,纪妈妈甩了甩帕子道:“瞧见了没,这就是离不开男人的女人,你别看她这样,秋娘前几年可是坊里最招人羡的舞伎,她一曲舞能卖天价,可惜她不争气,一心沉浸于男女情事上,这才成如今这副模样。”

唐咏宁颦眉,想起秋三娘清瘦蜡黄的面庞。

纪妈妈看着她浮肿的脸,忙让身边的丫头去取些药。

“多好看的一张脸,这要让那位爷瞧见了,得多心疼,这可怪我,你若实在看她不顺眼,我就把她挪得离你远远的。”

唐咏宁面上淡淡,“罢了,都是可怜人。”

她转身回屋,纪妈妈跟了过去。

纪妈妈瞧她不大欢喜的模样,笑道:“你可别愁了,如今有了爷的庇护,往后可是好日子。”

她面上怏怏,想起秋三娘,又忆起那个梦,是福还是祸,实在很难说得很。

“妈妈有事找我?”

纪妈妈道:“方才爷身边的小兄弟来过了,拿银子买了你惦记的那个丫头,我原是不想卖的,要知道你们这一拨进来的都是上头交代要看牢的。”

唐咏宁明白她的意思,起身倒了杯茶,恭恭敬敬地递过去。

“多谢妈妈大恩。”

纪妈妈接过茶杯,眉飞色舞,“你知道就好,今后安份守已呆在这,少不了你的好处。”

唐咏宁面上惨白,怎么也说不出一个好字,摁了摁月眉,方道:“鸢儿她什么时候离开?”

纪妈妈抿了口茶水,“那小兄弟说是看你的意思,我瞧你也是舍不得她,干脆让她留在你身边几年。”

她垂眸看着桌面,“不了,还是早些离开的好。”

唐咏宁起身,取出一个盒子,“再求妈妈一件事,将这些东西拿给她。”

纪妈妈忙不迭制止她,“这些可都是那位爷让人送来的,你不自己留着傍身,给一个丫头做什么?”

她双腿微颤地屈了一膝,乞求道:“求妈妈了。”

纪妈妈叹了一息,她来教坊这些年,还是头一回见到像唐咏宁这般怜惜自己丫头的姑娘,一时间不知她是傻,还是真的有情有义。

“成吧,你还有什么话要说,我一并带给她。”

唐咏宁道了谢,“那妈妈等我写封离别信,容她以后有个念想。”

纪妈妈很是无奈的表情,“好。”

待纪妈妈走后,她全身酸疼,乏得不行,上塌小憩了一会,朦胧间听见外头的吆喝声。

“这芙蓉糖甜润,给你主子卖些尝尝,保证甜。”

“快走快走,姑娘正在里头睡呢。”屋外的婢女催声。

唐咏宁起身,穿了绣鞋,走过去,开了一条门缝,问了一句,“是什么事?”

婢女忙道:“不知谁放进来的小贩,问姑娘买不买芙蓉糖。”

听见芙蓉糖,她心口一酸,从前她奢糖,尤爱芙蓉糖,可吃多了牙疼,阿爹便不许她多食。

“你且进来。”

唐咏宁走到菱花镜的梳妆台旁,从妆奁中取出锭碎银,交给婢女,“去买一些。”

待婢女回来,手上拎了个四方的食盒。

“姑娘,那贩子着急回家,竟将一整个都卖给姑娘了。”

唐咏宁不在意道:“你先放桌上。”

她转身,去取桌上的络子,倏忽想到什么,伸出去的腕间一顿。

她盯着那食盒,着急道:“你把东西放下先出去,我想自己一个人呆会。”

婢女应下,屏退。

她快步走至圆木桌前,手上微颤地打开了食盒盖子。

上层摆着几罐糖糕,她将糖罐全部拿出来,在最下层的密格中发现了一沓银票和一封信。

她眼眶通红,泪滴在信封上将墨迹缓缓晕染开。

这字,是阿爹的亲笔信。

唐府,唐修安面上又急又沉,刚踏出自己的院子一步,立刻被守再院子外的护卫挡了回去。

“大人说了,您不能离开院子半步。”

唐修安气得跺了跺脚,“拦着我救阿姊,你们担待得起吗?”

范姨娘在屋里听见动静,连忙跑了出去,“儿啊,你莫要再闹了,一会你阿爹来了,不会轻饶你的。”

唐修安腰上佩着把剑,说着拔下剑鞘,对着护卫。

“都给我滚开!”

唐盛祁背着手,怒道:“你敢!”

唐修安提眸望过去,唐盛祁正站在远处朝这边走来。

他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,“当日若不是父亲执意要攀司家,阿姊怎会被害成这样,难道眼睁睁地看着阿姊成了公侯子弟的玩物,我索性今天拼了命,去教坊将阿姊救回来!”

“拼了命,你以为你一人的命就能救回你阿姊吗?外头多少人盯着唐家,你想将整个唐家都搭进去吗?”唐盛祁话音掷地,铿锵有力。

自司家出事以来,以裴家为首的朝中势力恨不得将司家所有党羽连根拔起,唐家自然成了首当其冲的对象。

现如今已是鸡蛋里挑骨头,哪里还经得起折腾。

唐修安目光悲沉,嘶声道:“可阿姊怎么办,阿姊何曾受过这样的苦!”

唐盛祁双拳紧握,“我已向陛下请奏,过日子至洛中查探贩卖私盐一案,此事若成,自然有理由向陛下讨个恩典。”

唐修安一愣,手上的剑松动,“这真的能救阿姊吗?”

范姨娘见势,忙上前将剑夺走,劝声道:“我就说你阿爹是有法子的,待咏宁脱了贱藉回家,去郊外的庵堂躲上一年半载,过了风头便能回家长住,说不定议亲的事也能有着落,你就听你爹的,安心在家里读书,好好考个功名。”

唐修安揣度着唐盛祁的神色,狐疑道:“阿爹,此事可行吗?”

唐盛祁默言,院外的仆人匆匆来报。

“大人,花厅里来了位宫中的公公,说奉命请大人入宫。”

唐盛祁坐着软轿进了宫,刚到轩正殿,有位公公着急办差,从他身侧越过时,碰了他的胳膊肘。

唐盛祁蹙眉,垂眸看见太监往他手上塞了一团纸。

琉璃瓦顶,金碧辉煌的轩正殿内,李乾站在一旁,天子坐于御案前,低头看着奏章。

随公公将唐盛祁请进殿中,在陆征耳边低道:“陛下,唐大人到了。”

唐盛祁面无意外,恭敬行礼问安。

陆征放下手中的墨笔,昂首看着面前的人。

“洛中贩卖私盐一案可不是个好差事,唐大人可知朕去年派出暗访的官员皆死于非命。”

唐盛祁下颌紧绷,躬身回道:“臣知道,臣愿为陛下分忧。”

陆征将奏折扔到唐盛祁面前,面上隐含薄怒,“是真的为朕分忧,还是有私心,唐大人看了这个再回答也不迟。”

陆征十八岁登基,仅用一年的时间从各方势力中夺政,二十岁北上亲征,收复失地,一身浩浩龙威,饶是唐盛祁这个年岁,仍是敬畏生怯。

唐盛祁捡起地上的奏折,以裴庆锡为首的官员上书弹劾他以权谋私,明面是去洛中查案,实际上是想因害怕唐家受牵,欲为司家平反,更指出唐家与司家向来交往密切。

唐盛祁看完后,镇定自若道:“私盐一事,陛下为此烦忧,并非一日两日,这数名大臣中无人敢自愿请命,却有胆子质疑臣的动机,再者司老将军在世时,与唐家确有往来,可近年两家早已不再走动,司固萧如此大逆不道,人人唾弃,何来平反一说,简直可笑。”

陆征挑了挑眉,“看来唐大人是个拎得清的,那你且说说,对洛中私盐一案有何看法。”

唐盛祁一手握拳,背脊上起了冷汗。

“洛中一事确是棘手,这两年迟迟未得进展,臣认为除了庞大的商盐势力,占山为王的盗匪,更关键的是洛中官官相护。”

陆征叩了叩桌案,“放肆!”

唐盛祁立即躬身跪地,又道:“臣所言皆是事实,陛下难道不疑,为何陛下派出去的人一到洛中便被暗杀,这其中定有人泄露消息。”

陆征不怒反笑,摆了摆手,示意一旁的公公将人扶起来。

唐盛祁胆战心惊,“谢陛下。”

陆征看向一旁的李乾,“李大人怎么看?”

李乾微微扬了扬唇,“臣觉得,唐大人所言极是,此案甚是棘手,不宜再拖,陛下若不放心,可命大理寺的人一同前往便是。”

待唐盛祁走出了轩正殿,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。

他抱拳朝李乾行了一礼,“多谢。”

若没有李乾的提前告知,他哪里能应对陆征的发难。

李乾忙伸出手扶住唐盛祁的胳膊,他低道:“唐大人客气了,我也有私心。”

这话唐盛祁便听不明白了,“李大人这是何意?”

李乾淡淡一笑,唐盛祁若不离开邵安,盯着唐咏宁的人就不会松懈,他便无计可施。

若让唐盛祁知道自己是如何算他女儿的,只怕不会对自己这般和善。

他移开话题,“洛中一案实在是烫手山芋,唐大人要多保重。”

唐盛祁面上苦笑,以李乾的心思不可能看不出他为的什么,索性也不遮掩了。

“宁儿是我唯一的女儿,此事若能成了便好,若实在不成,我也算为了她一场,不枉为人父。”

李乾默然,两人正并肩走出去,一位宫女手上拎着食盒正往这个方向走来。

见着两人屈膝行礼后道:“李大人,县主正在太后殿中,听闻大人在宫中,特地让我送了甜枣糕来给大人。”

满邵安谁不知,阡和县主对李乾有意,唐盛祁见状,朝李乾颔首先走一步。

李乾不动声色地皱了眉,宫女拎着食盒,在半空中晃着,他却半点想接的意思都没有,冷冷道:“多谢县主好意,只是我不喜甜,就不糟蹋了县主一番心意了。”

话落,人转身离去。

“这…这我该怎么回话?”宫女一脸为难。

一旁的杜昭擦了擦汗,二爷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,他道:“傻不楞几的,回去就说李大人早出宫了,没遇着不就成了。”

说完,赶忙追上李乾的步伐。

李乾上了轿子,杜昭小心翼翼地低问了一句,“二爷是回嶂园吗?还是去南街?”

他一想起那日她的话,胸口堵得慌,“去大理寺吧。”

等李乾从大理寺办完事出来,天黑沉如墨,想起那娇中带怯的小女子,终究没忍住去了趟南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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